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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贤宝钗殷勤劝痴颦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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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玉临行前绕道来到潇 湘馆,紫鹃说黛玉尚未睡醒。.怕是折腾了这些时日,林姑娘总算能睡上个安稳觉。宝玉暗自欣慰,也不要紫鹃陪他,自己蹑手蹑脚进到黛玉房里,揉揉拳轻轻掀开红绡帐,凑坐在妹妹的床边,审视林妹妹那绝世娇美的容貌,梦里安详甜美的笑意带在脸颊,淡淡的胭脂色,远山含烟的两道黛眉却依旧微颦。他忍不住勾了食指轻轻去触林妹妹那微翘的樱唇,松柔湿润,于是他心头一耸,面赤心惊。

“嗯?”林妹妹猛然翻身而动,慌得宝玉立刻收回手尴尬地直起身,深抿了唇。却听林妹妹口中唤他:“宝玉,你不要走!”

宝玉迟疑道:“我去北静王府里去看看他,就回来。”

黛玉却没有答话,静静的似在赌气。宝玉凑上去看,见黛玉并未睁眼,蝶翼般的睫绒微颤,朱唇似开未开的挤出几个字:“你不要走!”

原来是林妹妹梦中呓语,他不由暗笑。

忽然看梳妆台上新漉的胭脂膏子,向见到久违的可口美食。宝玉用指甲盖儿挑起些,先自己尝了尝,甘甜清润,忽然记起自己已重生一世,不再是昔日贾府那个十五岁的混世魔王宝二爷,于是自嘲的笑笑放下。但一低眼,看着香梦沉酣的黛玉,再想她身世飘零至今和亲的大难无解,不由摇头。再看她薄唇微抿,惨白没有一丝血色,忍不住的心疼。手中才吃过一半的胭脂膏子就轻轻为她涂抹朱唇。

他小心翼翼,却仍不免惊了她,猛一侧身,指尖一滑,便掠了一条长长的红痕在面颊,似被猫儿抓咬了一番。自己无奈摇头,又怕去擦反是用力惊醒了她。昔日年少同林妹妹耳鬓厮磨时,少不得促狭的为她画花猫胡子,扎个鸡尾巴辫儿。端详了黛玉左右看看,心里忽然想,反不如再戏弄她一番,粉饰太平,倒让妹妹释去心中疑窦,彻头彻脑信了他敷衍的一番言语,再做打算。.宝玉心里拿定主意,在她的唇边轻轻的涂抹个花狸猫胡子,勾画个金鱼眼,越发觉得可笑,正咬了手指笑得前仰后合不敢出身,紫鹃恰进来问:“二爷,怎么还不走呢?”

宝玉忙上前拦住她的视线竖根手指在唇前认真的“嘘—”了一声,推她出门叮嘱道:“让林妹妹好好睡个安稳觉,不要去打扰她才是。”

紫鹃和雪雁两个喏喏应了,宝玉甩弄着腰间丝绦络子阔步离去。

春日晨光煦暖,淡淡的日光透过霞影纱窗洒在黛玉的粉颊上,晕上一层朦胧的胭脂色。她只觉得两腮微热,似有小手在她上轻抚,只是她倦怠中难以抬眼。窗外黄鹂儿上下鸣叫,争比歌喉婉转,吵得她难以如梦。依约中,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,是雪雁在哭,伴随紫鹃的声音:“不过是些陈年的燕窝,不给也就罢了。凭谁甩什么闲话去,你自当没有听见,也不要学给姑娘去听。待回头我得空去禀告老太太,求老太太做主就是。”

雪雁是黛玉从苏州老家带来的小丫鬟,因外祖母见雪雁年幼单薄,未必能照料她,才把自己身边的丫鬟紫鹃拨给了她使唤。平日里紫鹃遇事处事都比雪雁周全,这些年她在贾府都亏得紫鹃照顾。

“可是紫鹃姐姐,是老太太吩咐的,缺少什么吃的用的,尽管去开口。如今姑娘病了,需要燕窝补身子,那些婆子反说这些刻薄的话?若是宝姑娘、云姑娘要吃燕窝,她们巴巴的哈着脸跟在屁股后面送来呢!”雪雁边哭边骂,黛玉心头一阵凉寒:想是丫头们去讨要补品被府里管事儿的婆子们啰嗦了回来。可叹自己年少失了恃怙,寄人篱下必定如此了,哪里比得府里旁的姐妹?反是要去嫁番邦这种“好事”总是先惦记着她,可见亲疏有别。

想到此处,不由心头一阵热涌,反是咳得更是厉害。

紫鹃听到动静忙喊一声:“姑娘醒了。”就吩咐婆子们打水伺候,自己掀开帘子进来。惹得廊下的八哥儿不停嘴的学着:“姑娘醒了,姑娘醒了。雪雁,打水!”

然后一声逼真的叹息,“唉—”,像极了林黛玉,旋即拿腔做调的一声:“美日家情思睡昏昏!”

可不是黛玉昔日叹息的话,一时逗笑了黛玉,咳喘个不停。

恰紫鹃和雪雁进来,一见黛玉满脸涂抹得花狸猫一样的怪样,惊得瞠目结舌,随即掩口就笑。黛玉也不知她们笑得什么,紫鹃只说:“都是宝二爷顽皮,姑娘莫和他计较了去。”

一边打了热手巾给黛玉擦洗,一边吩咐雪雁去热汤药,有意挡着个梳妆镜不要黛玉照看。忽听窗外的问话声:“林姑娘可是醒来了?”是薛宝钗的声音。

宝钗姐姐时薛姨妈的女儿,同宝玉是两姨姐妹。因前两年进京城入选宫里公主们的伴读女官失利,就住在贾府。宝钗平日雍容大度,虽然同她一样客居贾府,却是个人见人夸做事周全懂事的。加之薛家是皇商,四海内都有薛家的生意,富可敌国,就更令府里上下看高一眼宝钗姐姐。哪里像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寄人篱下?

黛玉自幼同宝玉极好,可自从宝钗来到贾府,她脖颈上也有块儿和尚道士给的金锁片,上面的字是同宝玉脖颈上的玉如出一辙的,多事儿的人就都在传说宝钗是日后的宝二奶奶,势必去嫁宝玉的。此事便成了她的心结……

黛玉慌得推了紫鹃说:“宝姐姐来了,快!快去打帘子!”

紫鹃顾此失彼,忙乱中才转个身,黛玉夺过菱花镜子一照,惊得“哎呦!”一声扔掉镜子惨叫捂住脸儿。

“林妹妹这是怎的了?莫不是脸上生了天花,见到我反是先掩面了?”宝钗轻拈一把蝶戏牡丹的纨扇进来,走得急额头微汗,她面若中秋之月,丰腴而肌肤细腻,一双明媚的杏眼含神,一手用帕子轻轻沾沾额头的汗,就凑趣的坐在黛玉身旁,一见黛玉捂住脸不肯松手,这从指缝里偷窥她,声音又羞又急,也不知是何缘故?

紫鹃忙为宝钗倒茶,随口抱怨说:“原是宝二爷调皮,在姑娘脸色画了些弯弯道道。”

宝钗用纨扇掩口一笑,伸手挽起衣袖,就去泛着热雾的黄铜盆中去打手巾,慌得紫鹃忙来劝道:“可如何使得,宝姑娘让我们来。不过是宝二爷请老爷做主回绝了林姑娘远嫁的亲事,心里一时得意才同姑娘玩笑的。”紫鹃说。

宝钗听得一怔,讪讪地看紫鹃,心下疑惑,细微的表情却没逃过黛玉的眼,不由笑容一沉正要开口,宝钗反是扑哧笑了:“宝兄弟就是如此沉不住气的。哪里能就这么喜不自胜的?若被人传出去到宫里可不妥的。逢了这种事,该装作如丧考妣的大哭跺脚才是。”

说罢自己反被逗笑了。黛玉这才松一口气,暗笑含羞。

宝钗边说边挽起衣袖,亲自打好一条微烫的手巾,拉下黛玉的手为她净面,一看她面颊上的胭脂痕如猫儿一样的花脸,也是忍俊不禁,不由笑骂道:“这宝兄弟也忒顽皮了,若被姨爹知道,不知又要如何的罚他。”

“这个该死的,看我不告诉二舅舅去。”黛玉娇嗔道,一时委屈俊眼噙泪,微翘了樱唇,赌气时的模样都惹人怜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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